秋雨绵绵,一连下了三天。街上的风景一片迷朦,冷风阵阵袭来,梧桐叶子片片掉落,粘在柏油路上。正是早高峰,一群又一群人潮涌进地铁站口又涌出来。
“人群中这些面孔幽灵般显现。”
“湿漉漉黑色枝条上的许多花瓣。”
此刻,感觉到面上受伤处袭来的痛楚,刘章的心情就如同这首诗一般,阴冷,颓丧,负能量爆棚。
什么花瓣?工蚁,都是工蚁,毫无价值的人生。
气运,气运啊,我的点儿实在太背了。这一单如果做好,操作一年,几十万还是可以见到的。最妙的是,一旦做出了名气,会有更多的生意找到我头上来。手握十几个优质客户,我的人生自又不同……可是,为什么这么大一个单子就做亏了,还亏得连底裤都没了?
这贼老天简直就是在玩我?
刘章将脚底扳上的泥水在马路牙子上刮了刮,正要进地铁通道口,却犹豫了。这个时候去上班,合适吗?
是的,三日期限已到。别说两百万,就算是两万也掏不出来。说不好黑道大哥已经带了小弟在银行门口堵着,只要自己一出现,一辆面包车就会“噶”地停在他的身前。然后,四五个壮汉跳下来将自己拉上车去。过得两日,晚报就会刊载如下内容:“我市黄仆江出现一具无名男尸,年纪大约三十出头。据查,此人姓刘,生前就职于XX银行外摆渡桥分理所……死者身上没有伤痕,具体死因不明,警方正在做进一步调查……本报记者会继续跟进。”
想起这个严重的后果,刘章毛骨悚然,又悲愤莫名:我就是一个小小的基金经理人,慈眉善目,热心公益,只不过是想赚点轻省钱就落到如此田地,我错了吗,我错了吗?
不管怎么说,单位是去不得的,飞蛾不能扑火,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适当的时候怂一回也不要紧。
掏出电话给老板发了个微信,请了一天假,正要转身回出租屋补觉。这个时候,他就看到后面有个二十来岁面目猥琐的小伙子眼珠子滴溜溜转着朝他挨过来。他身上还带着一个挎包,包口露出一个木制把柄,看起来像是一把菜刀。
“杀手……我的坐标暴露了!”一刹间,刘章背心有冷汗渗了出来。
地铁入口实在太窄,面目委琐的杀手兄贼兮兮走过来,将出路彻底封锁。前面拐弯处又是挤得水泄不通的人潮,要逃也没处逃。刘章立即侧过身子背靠墙壁,将公文包护住下身,头可断,血可流,男人的旗帜不能倒。就算断一只手,也得保住小弟弟。
近了,近了,杀手兄手一翻,握在刀柄上,抽将出来,却是一把小铲子。
出忽刘章的意料,这半小铲子并没有落到他脑门上,而是对着刘章身边的墙壁一阵猛铲,将上面诸如“退休老中医专治淋病花柳”“开锁、疏通下水道”一类的小广告铲得纸屑纷飞。动作当真是矫若游龙,翩如惊鸿,看得人眼花缭乱。
等到清理完那些小广告,猥琐的杀手兄“啪”一声将一张不干胶拍在墙上,上面写着“性病快速根治,采用现代科技,进口新药,纳米基因……”瞬间化身为广告达人。掏铲子、铲广告,贴广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一气呵成,前后不过六秒。
“我草尼玛拉隔壁。”刘章目瞪口呆:“原来是贴牛皮癣的。”
先前这小子在铲广告的时候,他还以为此人是城管。你贴牛皮癣就贴牛皮癣吧,为什么要把别人贴的铲了,就为了独占这个广告位?说好的同行业公平竞争呢,做人要讲道理啊老弟!
看到刘章惊讶的表情,那个小子抬起头腼腆一笑,低声道:“兄弟,求口饭吃。同为天涯沦落人,理解万岁。”
是的,刘章今天穿着皱巴巴的西装,浑身泥水,手拿黑色人造革公文包,面上还带着伤痕,活脱脱一个凄恍的保险推销,在那人眼中属于在大都市混不下去的那种。
若是在往常刘章自然懒得管这种闲事,反正他贴不贴和自己也没有一毛钱的关系。可是今天的他满心都是戾气想要找个地方发泄。而且,这个广告兄话中的“同为天涯沦落人”触及了他心中的痛点。
沦落,老子是个大天才,暂时的不顺不过是前进道路上的一点坎坷。老子是白领,中产阶级预备役,什么时候跟你是同类了,可恶至极,不能容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