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堂琴说起这些不免长吁短叹:“明儿生渡时那会儿难产,其实后来那几年,我一直都有叮嘱许宗派人照顾她们母女,不过内宅院的事情不好插手而已。
她们府上也有许宗安排进去的当差的人,尽管请了北境最有名的大夫,还是没能保下明儿。
但姓卢的那个德行,彼时元年也还小,还没有殿下如今的年纪,我实在不放心,且北境传回的消息说,明儿的难产是她身体虚弱,兼忧思成疾,生产时体虚,把精神给虚耗尽了。
我没想法子弄死姓卢的,已经是看在了两个孩子的面儿上。”
自来女子生产都是鬼门关上走一遭,本就艰难,关明初那几年只怕不止是忧思成疾的。
“你别告诉我,玉夫人是为了报复她父亲,所以嫁给了你的。”
徐冽掩唇咳嗽,赵盈横他:“堂琴先生名满天下又怎么样,和玉夫人的父亲是平辈论交的,论年纪也够做她父亲了,我这么说有什么不对吗?”
玉堂琴自己倒无所谓,顺着赵盈的话接过来:“元娘不是用这个报复她爹,是报复我,也想借我的手给她母亲报仇。”
“报复你?”徐冽诧异,“她报复你干什么?”
赵盈揉了把眉心:“看来玉夫人知道当年是你撺掇着关氏和卢公子书信来往,成就了这一段孽缘,叫关氏难产过身,这笔账,她是算在先生头上了。”
“孩子还小,明儿又去了,我让许宗安排人把元娘和渡时从北境接到扬州府,本来是想给他们最好的生活,但她执拗,一定要跟我住在山上,后来我想她性子古怪,是从小养成这样的,并非我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便是看在明儿的份儿上,成全了她又有什么不可呢?”
他状似无奈:“她嫁给我,既无三书六礼,更没八抬大轿,当初明儿怎么嫁的姓卢的,元年就怎么嫁的我。
天地为媒,无人为证,来日她想通了,自还是我的晚辈,名分这个东西,还不都是人说的。”
他的故事,赵盈听懂了。
从头到尾,看似每一步都顺理成章,每一件事也都有着令人听来鼻尖发酸的苦涩,这一切没有阴谋,没有算计,只是玉堂琴的人生中所经历过的一段往事,现而今甚至能与她平静地讲述出来。
然而事实上,却不是这样。
赵盈素手交叠着,动作轻缓,拍了两下。
玉堂琴呼吸一凝,侧目过去。
她翻了一眼,唇边弧度未减:“先生这个故事,讲的可真是滴水不漏,若我蠢笨些,再感性些,为关氏一生悲苦而伤怀,为先生矢志不渝而感动,说不得就全然信了先生今日所说的一切,真可惜,可惜了先生的好故事。”
玉堂琴神色不改,稳坐不动:“我不明白殿下的意思。”
“先生何许人也?当日你敢持剑闯入公主府,剑杀天家血脉,你此生挚爱所托非人,此事与你还多多少少有关系,你会袖手旁观?你会冷眼观望?你会眼睁睁看着关氏最后把一条命搭进去,孤苦无依的死在北境吗?”
赵盈声愈发厉起来,到最后,又趋于平静。
她没打算等谁回答她,兀自摇着头说道:“你不会。”
玉堂琴不开口,她笑了声:“你会让许宗派人接回关氏,在扬州府中妥善安置她们母女。
许宗在内宅里的那点手段,在外的名声口碑,不全是先生手笔?
先生之智,并非只在朝堂。
如果安置,怎样安置,你自会有妙计筹谋,可你没有这么做。
关氏的女儿非要嫁你不可,这又是什么棘手难办的事情不成?
小孩子撒娇撒野,丢出山门,她自然会学会冷静。
你嘴上说的这样好,做的每一件事都不是为别人好的。
先生——”
她拖长了音,那一句先生颇有深意。
玉堂琴抿紧了唇角,仍旧不言不语。
“你此生爱的,怕也只有你自己了吧?”
她看见玉堂琴眼神闪的那一下,也看见了他鬓边的青筋凸起。
可她不认为玉堂琴会勃然变色,拍案而起。
是以赵盈仍坦然坐在那里,目光灼灼逼视着玉堂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