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太多不知道从哪个先说起。”
“那用不用我猜猜看?”
边歆倒是觉得这个说法很出乎意料,“怎么猜?”
“我问,你就说是不是。”张单立把鲁班锁塞进背囊,似乎有些高兴起来,“我看人一向很准。你想问我,边宁为什么传下这个印记,对不对?”
“对,这是一个问题。”
张单立自顾自往下说,“你肯定是想,边宁在我嘴里听起来是那么一个重视平等的人,为什么要留下印记,好让人分成三六九等,是不是?”
“对。”
“那你说说,你当初被执行部选中,在他们的训练科学习的时候,那些人是怎么解释印记的?”
“教师们都说印记是边宁领袖留下,用于给具备天赋才能的人,一个用于抵御虚空侵蚀的工具。”
“印记不是边宁创造的。而是密契委的研发成果。当时我和边宁都可以通过一种特别的心灵链接技巧,让那些虚空适格者们可以借用我们的力量。后来他们就是根据这一点研究出来的瞑目纹,至于普照纹,那也是边宁死后才冒出来的。”张单立为边歆解释,“密契委是鼓山时期建立的一个特殊部门。初期是为了展露人民派的坦诚,所以允许那些经过考核,确定心志坚定的群众代表,了解虚空的存在,了解鼓山屏障,以及领袖力量的根源。”
边歆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么重要的情报,也能透露出去的吗?”她在执行部所见的一切人都对自身所学遮遮掩掩,轻易不会透露给别人,就连她自己,暗地里学会了记忆冥读的巫术,也瞒着不说,前不久,她在远平城追索木连父母的消息时,就用过这一招,当时也是偷偷摸摸的找了僻静安全的地方才敢使用。
张单立只当是平常,“当你预知海啸、地震的时候,你可以躲避,但你绝不可能阻止它发生。对你这种活在屏障里的小孩子来说,这种自然灾害的威力你从没有亲眼见过,所以不懂得这种堂堂正正的道理。边宁就是那么一个人,越了解他,你越明白,想要战胜他是不可能的。”
“真厉害……那他有没有没完成的心愿?”
“有。有很多。今天的世界变成这个模样,就是他不想看到的。只能说,即使是他,也有穷尽的时候。”
边歆心里稀里糊涂,对自己的祖辈边宁实在越来越好奇,但对他的印象却永远是隔着一层雾纱,不论如何也评判不清这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物。从小听闻,冠冕堂皇夸赞领袖的话,叫人提不起劲,家人对他的讽刺讥嘲,也让她心中茫然,在课堂上学到的,真正把摇摇欲坠的民联体从泥潭里扶起来的人,是名为荣绒的领袖。而那颗在紫色天空熠熠生辉的黑太阳,却仿佛遥远的幻梦不可追及。毁誉参半的一个人,功过难以评说的一个人,追摸不透的一个人。
“连他都没法做到,这就是天意吗?”她思来想去,好像也只能说出这样一句慨叹。
张单立忽然冷笑了一声,“后世子孙,实在不肖!你这句话,让边宁听到了,不知道他会有多难过!”
边歆听到这句话,马上就如同被戳破了多年暗藏的心事,情难自禁地激动起来,“可是,边宁领袖再厉害,今天地球被摧毁成这个样子,不还是他的过错吗?如果不是他执意挑起战争,又没能力阻止核战。而且民联体在他死后也过得不好,大家的生活水平一直没什么起色,要不是荣绒领袖进行了……”
张单立猛地站起身来,气魄就像黑夜里天际线扑来震耳欲聋的海啸,让边歆的言辞一下子堵在喉咙里说不出来,他指着边歆,义眼里闪烁着危险的红光,“不准你,提荣绒,那个叛徒!知道了吗?”
边歆被老前辈骇人的气势吓得动弹不得,浑身绷紧不敢放松,她只能乖巧地点点头。
张单立就当着她的面破口大骂,把荣绒和一干城邦改制的相关责任人从头骂到脚,连着咆哮了十分钟有余,而他胸中怒火还没有丝毫消散,仿佛漫长时间里囤积的地心熔岩,没有穷尽。
边歆被吓得仿佛呆鹅,张单立看到她这副不成器的样子,猛地不再出声,挥挥手把她赶走。
边歆就这样一步步往回走,心里满是后怕和懊悔,她还有许多疑问没得到解答,等她转身关门的时候,瞧见张单立挺直的背影在一片仪表盘无言的微光里。
是铁的轮廓,也是一个世纪的寂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