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唐官员们已经蹲在地上很久了。
毫无形象,睁大眼睛,放眼一望而去,上百号人蹲成一排溜,倘若事先不知道这群人身份高贵,还以为是哪里来了一群傻不愣登的二傻子。
其实不止百官如此,一向注重形象的李世民同样如此。
谁敢相信,这位即将成为大唐帝王竟然蹲在地上?
蹲在地上也就罢了,偏偏姿势还是那般的奇葩,这种姿势在民间十分常见,一般是老百姓肚子疼的时候窜进田间地头,然后两脚岔开,吸气憋着用力,随后一阵山崩海啸,口中发出舒畅的呻吟。
这时候若是手里头再拿一块土坷垃,那形象简直纯粹到家了。
恰恰李世民手里就拿着一块土坷垃,并且他正准备把土坷垃扔下去试试看……
眼前是一条沟渠,宽度顶多也就一丈,渠中水流潺潺,偶尔漂浮着一些青草,按说这景象没啥可看的,大唐官员什么阵仗没见过,偏偏所有人全都蹲在渠边,聚精会神的已经看了足有半个时辰。
期间不时有人学着李世民一般,拿块土坷垃试着扔下去看看动静,然后听着一阵呼啦啦的水流之声,十分赞叹的看着土坷垃被水流搅碎。
由于有老农忍不住来,站在远远的地方鼓起勇气大喊,怒道:“谁再敢拿土坷垃扔下去,俺就一头淹死在河里,俺命贱,你们是贵人,俺不敢和你们换命,但俺死在你们面前让你们晦气……你还扔,那个胖子你还扔……”
被称作胖子的官员讪讪收回手,妆模作样的把土坷垃放到了地上,但是等到老农一个不注意,这胖子手疾的又捡起土坷垃,砰的一声,扔进水里,顿时大唐官员们一起伸长脖子,聚精会神的盯着沟渠里看。
那老农气的浑身发抖,眼眶已经变得通红溢出泪水,突然噗通一声坐在地上,呼天抢地的道:“造孽啊,真是造孽,老天爷怎么不开开眼,劈死……”
可惜农人胆小,即使愤怒仍旧不敢骂出接下来的话,他只敢在不远处埋头大哭,反而是他身边的一个小孙女怒目相视。
李世民远远的看了一眼,忽然语带感慨的道:“能让一个忠厚老实的农人发火,逼的他鼓起勇气骂出两个字,可见沟渠里的这一个器物,在百姓心里比他们的命还重要。”
“能不重要吗?这简直是神器。”
旁边李孝恭下意识开口,由衷的道:“百姓们有了这东西,种田再也不用看天。哪怕是再大的旱灾,照样不虞作物会有干旱,这就是说,旱灾再也不会导致粮食减产,而粮食是什么?粮食就是百姓的命。”
李世民缓缓点头,随即又摇了摇头,一脸肃重的道:“孝恭有一句话说错了,粮食不止是老百姓的命,即使是我们皇家,没了粮食同样要死。所以我很理解那个老农,他没有跳过来骂娘算是好的了。”
说着看向渠边的官员们,尤其专门看了几眼那些世家派系的官,意味深长的道:“就不知道世家之人在不在乎,毕竟家大业大的不怎么缺粮食。”
那群世家官员对视两眼,忽然一起拱手出声道:“殿下莫要调侃,吾等岂能不在乎粮食?真要说起来,世家手里的土地最多,虽然吾等号称诗书传家,然而谁也逃不了土里抛食的命运。我们并不避讳贪婪,我们比任何人都在乎土地的收成……”
说完之后,这些世家官员看向天策府那些人,冷笑嘲讽道:“就不知道另外一群人在不在乎,毕竟有些人擅长的乃是硬抢。别人祖祖辈辈苦心积攒,方才慢慢成为富裕之家,而有些人祖祖辈辈穷苦惯了,看到别人家里的好东西就想抢过来。匪性之人不知积攒之苦,自然也就不在意田地的收获。”
“你妈的,说谁呢?”
天策府派系的官员大多是武勋,闻言登时扯开嗓子叫骂起来,恶声恶气的道:“再敢指桑骂槐,信不信把你们扔到沟渠里。灌上一肚子水,堵上你们的嘴。”
世家官员们嗤嗤冷笑,丝毫不把这些威胁放在心上。
李世民面色平淡,似是毫不在意两派官员的争吵,甚至可以说,这场争吵是他故意促成的。
李孝恭同样面色平淡,仿佛也没有看到官员们骂来骂去,他突然伸手拽起一人,赫然是刚才被老农骂做胖子的家伙,问这人道:“段纶兄弟,你调任工部已经半年了,放眼整个朝堂官员,你应该是最经常接触格物的人,刚才你蹲在地上看了那么久,所有人之中就属于扔土坷垃扔的欢,到底看出门道没有,快点给大家伙儿说说。”
那胖子正是段纶,身份和顾天涯一样都是皇亲国戚,只不过段纶乃是驸马,属于入赘李家的情况,而顾天涯则是娶了昭宁,严格来说并不算是驸马。
不过段纶身为驸马都尉,并没有入赘受气的那种情况,这胖子家世不小,祖上乃是鲜卑皇族,其父曾任大隋兵部尚书,地位和权势甚至超过了当初的李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