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建成温声而笑,端起腰碗一饮而尽,随即把碗小心搁在自己桌边,微笑道:“老规矩,碗你别碰了,等我拿火烧一烧,再让侍卫去埋掉。”
郑观音柔柔点头,轻声道:“其实我不怕染病,我想陪你一起咳嗽。”
李建成伸手想要抚摸妻子脸庞,然而手才举到一半忽然收回,温声道:“你得照顾孩子,千万不要有这种想法。”
说着看向门外,脸上变得异常不舍,喃喃道:“时间不多了啊,可是孩子们没长大,有时候我真想放下一切,带着孩子们隐居起来。哪怕只有两年时间,也能在临走之时无憾。”
郑观音眼圈一红,终于按捺不住心中的压抑,陡然轻声开口,语带暗示的道:“夫君,你觉得最近咳嗽严重吗?”
李建成微微一怔,随即似是有些迷惑起来,下意识道:“你若不提,我还不曾注意,最近一段时间以来,似乎咳嗽的确实轻了。而且,精力也旺盛了些。以前我批阅文书,到半夜的时候浑身都累,可是最近一段日子,我偶尔竟能通宵不眠。哪怕有再多的文书,我也能一夜间批完。”
说着看向妻子,忍不住问道:“莫非你真的碰巧弄了某个有效的秘方?”
郑观音小心翼翼的看了看门外两眼,忽然俯下身子轻轻开口,道:“也许你不会死,还能活上几十年。”
李建成明显一震,陡然伸手抓住妻子的手,颤声问道:“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了?你自从半年之前去过河北一趟,回来之后就变得有些奇怪。虽然你一直在努力掩饰,可你偶尔流露出的欣喜难以掩饰。观音你是我的妻子,你应该知道我对你的秉性万分熟悉。你以前心有死志,一直想的是陪我去死,可是最近半年以来,你从未流露这种情绪,反而开始振作,完全变了一个人。告诉我,到底半年前发生了什么事……”
郑观音欲言又止,真想把一切都告诉丈夫。
但她猛然想起顾天涯的警告,连忙扭头躲闪李建成的目光,弱弱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觉得老天爷会长眼睛,你这样爱民如子的储君,上苍不应该让你境遇凄凉。”
“不对!”
李建成缓缓摇头,双目直直盯着妻子的脸庞。
突然他伸手端起那个药碗,放在眼前仔细观察起来,沉声道:“这半年以来,你每天逼着我喝药,一旦我某次忘记了喝,你就会发火使性子,甚至跟我大吵,每次吵完会哭,但你以前不是如此的,因为那时候你知道我喝药也没用。”
他把药碗缓缓放下,目光又看向妻子,道:“唯独这半年以来,你每次都说又找到了一个秘方,可是你知不知道,其实我早已有所觉察,你所谓的每天换个药方,其实从来不曾更换过,对吗?”
“夫君,我……”
“我喝药能尝出味道,这半年我喝的药物全是一个味,也就是说,自始至终你给我喝的只是一种药。”
“夫君……”
“这种药其实不是草药对吗?你把它熬成药汁是为了掩盖独特的东西!”
“夫君,臣妾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太离奇了,纯粹是瞎猜……”
“呵呵,人都说久病成良医,所以我自己就是个不错的大夫。我能分辨出来,你给我喝的根本不是药。观音,是咱家妹夫给的药吗?”
“……”
“看来,还真是他给的药啊。”
李建成忽然站起身来,负手望着门外的夜色,喃喃又道:“以前就听老二说过,他见过妹夫拿出一种药。那药不是世人常见的草药,而是一种形状极其独特的药丸。当时是为了治疗妞妞母亲的胃病,据说那种药物一颗就价值十万金。”
郑观音眼中带着焦急,明显是在寻找辩解的说辞。
却见李建成忽然一笑,再次喃喃自语又道:“但是很奇怪啊,为什么妹夫没把这种药亲自给我呢?反而给了你,让你偷偷给我吃。”
郑观音终于承受不住,一把抱住丈夫的胳膊,眼圈通红道:“因为他怕你不肯求活,他知道你决心要牺牲自己。建成,建成,咱家妹夫能让你活着……”
“原来如此!”
李建成缓缓点头。
他忽然抬脚走出书房,负手站在院中眺望北方,轻声道:“他知道我的秉性和志向,也知道我为了那件大事绝不后退。哪怕我明知绝症已去,但我仍旧会选择赴死,所以他和你一起隐瞒,偷偷让我吃下治病的药……唉,人这一辈子能有这样一位妹夫,真是笑着赴死也会无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