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多年以前,那还是年轻的时候,自己不过是个穷书生,夫人却是名门闺秀。他们相逢,相识,过着清贫的日子。
那段苦日子,现在品味起来,却是越来越甜。
严嵩是个晚发迹的典型,他都年近半百,才赶上了大礼议。
在这场政朝当中,严嵩站队成功。
而且还顺利渡过了帝党内部洗牌,成为王岳之后的第一人,王岳出征海外,他接任首辅,顺理成章。
严嵩觉得即便他的威望能力都不如王岳,但好歹他还有经验在,足以在朝堂立足。不求有功但求无过,顺顺利利,做个太平首辅,这还不行吗?
基础王岳已经打好了,国库充盈,还没有外患。
说实话,就算是个傻瓜,也能当好这个首辅啊!
起初的严嵩真的没有觉得有什么难的。
但是很快严阁老就遇到了麻烦。
“夫人,就拿工部的铁路计划来说吧,他们把路线送来,土地征用、车站设计,需要的经费,会产生的收益,一股脑全都送到了我的面前。另一面西山书院也送来了一堆评估报告,还有沿途各地的代表也提出意见,弄了一堆东西,堆成了山。然后太子殿下催促,要半月之内,拿出方案。你说我该怎么办?”
欧阳氏读书不少,她眉头紧皱,“的确是时间紧了点,可以往太师是怎么做的?他怎么能轻易决断呢?”
严嵩摇头苦笑,“夫人啊,我也是坐上了首辅的位置,我才注意到的。明明是非常复杂的东西,可是太师几天的功夫,就能拿出方案。而且还能基本精确。就拿两京的铁路来说,太师坚持只设二十二个车站,不是主要城市,不设车站,火车运行必须保证速度。”
欧阳氏下意识颔首,“这没错啊!”
严嵩苦笑道:“夫人,我接到工部计划,距离不足两京铁路三分之一,车站却多达三十五个!”
欧阳氏大惊,“怎么会这样?”
严嵩道:“他们最初跟我讲,是要方便百姓出行,尤其是一些主要农村,要照顾到。我听着也有道理,可后来我才清楚,一旦设立车站,周围的地价就会暴涨,在车站周围,建造工厂,开发住宅,获利不可胜数。”
欧阳氏吃惊道:“他们等着修路之后,买地赚钱?”
“夫人啊!你想错了,他们是提前下手,然后说通学者,帮着做评估,再买通工部。我这个首辅,其实是最后知道事情的,偏偏还知道得一知半解!”
欧阳氏困惑地皱着眉头,怎么想都想不通。
“老爷,那些学者可是名声极大,桃李天下。庆儿也在西山书院教过书,他们怎么会不爱惜自己的名誉啊?”
严嵩苦笑,“他们是爱惜名誉,但也不是所有人都爱惜名誉。一万银元,两万银元,要是一万金元,两万金元?名誉总有个价格,还有,即便是那些视名誉为生命的学者,收买不了,在评估的时候,大可以把他们踢出去。这几年宵小之徒大行其道,真才实学的人,坐冷板凳,这样的事情还少吗?”
欧阳氏瞠目结舌,说实话,在她的印象里,大明朝一片歌舞升平,太平盛世,断然没有什么黑暗的。
可是听丈夫这么说,简直是积弊丛生啊!
“老爷,真的有这么严重吗?”
严嵩苦笑着摇头,“我也说不好,要说不严重,光是我知道的贪墨手段,就层出不穷,多如牛毛。数额之大,难以估量。可要说严重,大明还在往前走,每年的关税都在迅速增加,财政盈余还有不少,有些时候,我就告诉自己,不要小题大做,把眼睛蒙上,得过且过,也就是了。说来说去,我不过是个裱糊匠,辛辛苦苦十来年,都让徐阶给戳破了,他真是好恨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