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肯定不是一个为理念而战斗的人,他可能有理念,也是变法派,但他并不会为了这种理念而战斗,他是为了自己的权势而战斗的人。王安石倒台后,他非但没有受到牵连,反而赢得了司马光的肯定。因为他开始按照司马光的方式当官,而且当的很好。让司马光评价说,如果人人都像蔡京,何愁天下有困境。
蔡京就是这样一个没有什么坚定的立场,但非常有能力的人。但他毕竟是一个王安石党的人,他太臭了,导致王安石死后也无法翻身。
如今朝堂上的人,谁也不敢说王安石的法好,哪怕他们其实也在用,也在用那些茶法、盐法、市舶法来敛财,但不能说出来。
吕颐浩和晏孝广的话却是可以大说特说的,因为江北的老百姓不喜欢用钱引,不是他们不想推行。
而且他们也坚定反对说江北的票据是藩引,这不是藩引,这就是淮引,两淮自己印制的引票。不是藩镇私印的,晏湲还拿出了扬州印刷盐票、粮票账簿,声称这是扬州官府印的,跟藩镇没有任何关系。每年印制的数量各自只有一百万斛(石),三年一换,市面上流通的淮引,一斛粮食不会超过两贯钱,一石淮盐,也不会超过两贯钱,这些淮引总价值不会超过四百万贯。正是因为印的少,所以才更值钱,老百姓才乐于使用。
吵到最后,双方完全成了乱扯。在拿不出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赵鼎言官坚持推行钱引,利国而不害民,他们也只能这么说,明明心里都知道,钱引是搜刮民财的工具,但不能那么说。吕颐浩一方,也不能说钱引是害民,因为这样吵就没意义了,江南的钱引还印不印了?印了害民,不印朝廷完蛋。
在为国为民一事上辩不下去之后,言官们开始转向技术层面。赵鼎派说钱引是善政,可以帮朝廷得到财源;吕颐浩派说淮引更好,既让老百姓喜欢用,还比钱引能在江北得到更多的财源。
方法就是江北的官府,包括开封大都督府用淮引充作军费,就不会有人遏籴了。不仅不会遏籴,有的是商人千里迢迢往开封送粮换淮引。至于吕颐浩的财政困境,则可以用借债来缓解,晏湲认为可以借到一百万斛(石)淮引不成问题,比朝廷给吕颐浩的三千万缗钱引更有价值,还不会让老百姓拒绝。
双方围绕着钱引和淮引的利弊,逐条逐条的辩论。
其实两种票据的差别不大,淮引无非是跟粮食和食盐挂钩,对于绝大多数并不会去官仓兑换粮食和食盐的老百姓而言,他们需要的只是一种稳定的货币罢了。钱引以信用为保证,强制老百姓使用,其实也没多大区别,只要能维系好信用,是能够通行的。否则两宋的金融体系早就崩溃了,但他不但没有崩溃,还比其他国家发展的都好。但这只是相对的,并不是宋朝玩的好,而是其他国家更烂而已。
钱引的滥觞,早在蔡京执政时期,就出现了大问题。蔡京第一次执政,面对的也是匮乏的财政问题,宋徽宗欠了一屁股债,被商人堵门都是小事,中枢、地方普遍无钱可用才是大问题。
蔡京一开始也采用滥发钱引的做法,结果搞的钱引破产,民怨沸腾,蔡京也因此下台;第二次执政后,蔡京就知道钱引不能那么玩,开始谨慎起来。将钱引的发行量限制到125万贯,流通区域限制于四川、陕西、河东地区,到了宣和年间,才遏制了钱引的贬值现象。可惜靖康之乱,将这种好势头终结了。
蔡京都玩不转的钱引,南宋这些文官其实也玩不转。最大的问题就是没钱,半壁江山要开支比原先大得多的支出,不滥发怎么办?
李慢侯印藩引当然让朝廷顾忌,但当时不是李慢侯一个人在弄,张俊弄的更早。朝廷给不出军费,张俊当时驻扎在婺州,想出了一个办法,印了一种叫见钱关子的凭据。张俊在婺州募集军饷,商人缴纳现钱,换取等值的见钱关子。商人们可以在临安的榷货务换取现钱或茶引、盐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