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进了小院,听着前院噼里啪啦的打铁声,仿佛已经能想象得出火星四溅,烟花一样热闹灿烂的模样。
而叶姐姐,便随手提着十几斤乃至几十斤重的剑,轻而易举地旋出好看的剑花,灿烂炫目,不像任何一个世家教条里养出来的女子。
和叶梦君一块儿住着的杂役瞧见穆轻眉,惊喜地迎上来:“公主怎么这时候来了?小的这就去喊叶姑娘。”
“不用喊啦,我来了!”,叶梦君穿着一身黑色的短衣,挽着袖子倚在门框上,问:“怎么有时间过来啦?”
当然什么也不敢让叶梦君知道,穆轻眉答:“也没什么,想过来问姐姐讨把软剑。”
叶梦君直率爽朗的眼神瞧瞧穆轻眉,知道她是在找理由诓自己,却不追问下去,只应:“好啊!你一会儿挑一把。”
这时候,穆轻眉才发现自己根本没心思说话,满脑子萦绕的都是承兰。
承兰说自己“为仇恨而活”的话,承兰与近半年来京城风云的关系,承兰过往的一言一行,承兰画画的动作,承兰瞧着她的眼神……
若她只是浮萍一般的女子,是不是能够选一棵大树,安心地依附,而不用害怕分离;若她如叶姐姐一般,潇洒行遍世间事,是不是也能无后顾之忧地站在承兰的立场上,与他并肩?
然而,穆轻眉偏偏是大晋的公主,是太子的同胞妹妹,是一棵独立生长着的大树,有自己的根,深深盘踞在皇家的土壤,朝廷的疆界,不可能随着心意来去自如。
而此时,在不断将分别拖后延迟中,她终于选择了不可拒绝的离别。
穆轻眉太过于深思飘忽,叶梦君一眼就看了出来。
她带着穆轻眉进了屋,点燃了蜡烛,问她:“刚刚骑马了吧,头发都散了。”
穆轻眉应了,任由叶梦君帮她散开头发,一下一下篦头:“叶姐姐梳头可真舒服……”
“你哥哥的头发也是……”,叶梦君话说到一半,自觉失言,只继续梳下去,过了会儿,才小心地问:“你哥哥没出什么事吧?”
原来是穆轻眉的神情,让叶梦君担心太子了。
穆轻眉摇摇头:“不是兄长,是承兰。”
“承兰怎么了?你们闹别扭了?”
哥哥果然和叶姐姐说了。穆轻眉有点懊恼:“其实我后来一点点明白了,承兰不是公主府能困住的,是他自愿留在公主府的。将来若他的计谋筹划要有别的发展,自然也会离开公主府……总归,我和承兰不是一路人。
“平日我离府,承兰总让我早点回去,这次他只是说:公主,再见啊。”
穆轻眉觉得自己真是疯了,有朝一日也成了在别人面前叙述女儿家心事的人:“我和他,其实从来都不是一路人。宁华公主穆轻眉,是被人摆在精工细作的锦缎上的人,是用珠宝玉石环绕出来的花,插在琉璃翡翠的花瓶里,时时刻刻都代表着天家体面,代表着储君权力,一举一动,都在朝臣的监督之下,在史官的笔墨之中;
“宁华公主的姻缘,是要经过重重考量的,就像那些先生们计算勾三股四,宁华公主的夫婿,也得经过这些计算。所以我当然得谨慎……”
穆轻眉枕在叶梦君怀里,声音低低的:“我其实都知道这些,所以我过去总觉得,以后或者嫁个有才名的庶人;或者嫁个奉闲职的世家;抑或,做个和亲公主,我都是愿意的。食百姓俸,做天下事……”
她笑了,嘲讽自己过去的单纯幼稚:“现在想想,我那时多呆傻啊!我过去总以为嫁谁都是一样的,总归我是公主,没人能和我并肩……可是现在,我才明白,喜欢一个人,爱一个人,是真的忍不住的,是无论如何都想与他在一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