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违禁之物,若事发,要族诛的。”黄姈说完,看着李笠双眼,心中纷乱不已。
她没想到,李笠的鱼钩作场这么赚钱,光是卖鱼钩,月利润就有数百贯。
她没想到,外面有人暗地里售卖的环锁铠,居然是李笠的鱼钩作场制作的,每月售卖环锁铠所得,居然有数千贯。
不起眼的鱼钩作场,居然是月入数千贯的摇钱树,再加上捕鱼、养鱼,以及和大鲶彭东主彭均合作的收入,黄姈知道李笠不敢说富可敌国,却称得上“家财巨万”。
但是,对方居然在制作违禁之物——铠甲,不仅如此,还拿来售卖。
黄姈之前就听阿耶说过,说有人故意私下里售卖环锁铠,在彭蠡湖区搅起腥风血雨。
现在,她知道了,那个罪魁祸首,就是自己的枕边人。
那么,李笠是要谋反么?
黄姈只想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李笠明白,见每晚和自己难分难舍的佳人,现在如同审讯罪大恶极之人的刑警一样看着自己,他笑起来。
“知道刘宋元嘉年间的北伐么?”李笠问,黄姈愣了一下,以为李笠要岔开话题,心中失望之极。
她只是想知道答案,并不打算报官或以此为要挟什么的。
但很快回过神来:李笠这是要讲缘由。
她在郡学时,和同学议古论今,曾听人提起过刘宋元嘉年间的北伐,于是点点头:“听说过。”
李笠又问:“那,你知道结局么?”
黄姈点点头:“几次都败了,不仅如此,还被北虏打到大江北岸,输得很惨。”
“那么,你觉得,如何用简练的几个词,来形容结局呢?不能用惨、很惨。”
黄姈想了想,摇摇头:‘妾不知道,恐怕寥寥几个字,无法形容。”
“不,可以的。”李笠说完,顿了顿,再说:“春燕归,巢于林木。”
“春燕归,巢于林木...”
黄姈喃喃着,品味这段话:说的是春天燕归来,在树林里做巢,一副生机勃勃的景象。
但是,黄姈很快想到了什么,心一紧、目光一凝,看向李笠,脸上满是惊悚:“这...真的很惨...”
“是啊,春天,燕子归来,却只能在树林里做窝,为什么?”李笠看着黄姈,看着自己的枕边人。
既然他娶了黄姈,就不会把对方当贼防,不怕对方窝里反,所以,鱼钩作场的秘密,就会让对方知道。
“燕子归来,当然是要回家,家,是自己去年南下过冬前,在民居屋檐下筑的巢,但是,这次回来,却只能在树林里筑巢,为什么?因为原来的巢没了。”
“为什么巢没了?是因为民居没了,是因为人居住的村子没了,是因为人居住的寨子、城池没了。”
“为何会这样?因为,敌军在黄河以南、长江以北这广阔地区,烧杀抢掠,所过郡县,化为赤地,燕子找不到屋檐,只能到树林里筑巢。”
李笠的话,听在黄姈耳中,如同鼓声激荡,而李笠接下来说的话,让她目瞪口呆。
“我看见,不久之后,腥风血雨笼罩大地,看见烽火四起,看见无数生命消失在兵荒马乱之中。”
“我看见,建康城里尸体相枕,看见三吴之地,白骨露於野,千里无鸡鸣。”
“我看见,太平不在,乱世降临,春燕归,巢于林木。”
李笠说话的语气带着淡淡悲伤,黄姈听了,脑海里浮现出一幅幅乱世景象,只觉后背发凉。
“你问我,为何要做环锁铠?为何要卖环锁铠?很简单,我想在乱世中活下去,让我的家人,还有亲朋好友活下去,仅此而已。”
“所以,我要有钱粮,要有队伍,要有高墙环绕的寨垒,为的,就是在乱世中活下去,仅此而已。”
“若无这些,要么死于兵灾,要么死于饥荒,要么死于瘟疫,乱世中粮食短缺,若无存粮,再有钱依旧会全家饿死。”
“乱世...这、这..不可能吧?”黄姈十分震惊,李笠点点头:“当然可能,你以为,如今世道太平么?”
他找来一卷纸,放在黄姈面前,展开:“看看,去年年底,京城出了一件大事,来龙去脉,都在纸上写着,你看看。”
“看看如今的时局,已经败坏到何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