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少者,只觉得两位现存国家名将都这么说,那么此举自然大有可为,但年长有谋者,却多敏锐的意识到,银术可此番言语,跟之前完颜希尹开口一样,有所谓异曲同工之妙:
完颜希尹上来呵斥对方擅动刀兵,乃是默认了国家遇到严重危机,必须要做事情;而银术可上来直接讨论军事方案可行性,却也是很显然先认可了出兵的必要性。
实际上,人的名、树的影,随着娄室忽然到来,力主出兵,又说出了一番切实的道理,很多人都已经动摇,而银术可忽然表态,国主吴乞买以下,几位大太子、元帅府诸元帅、诸勃极烈,却是本能觉得,确实该出兵。
实际上,内有不决之时,出兵向外,本是国家传统。
当然了,犹豫事情有些突兀,众人还有那么一点心理上难以适应,而且既然要东西两路一起出兵,却免不了三大派系进行新一轮的‘讨论’。
但是,无论如何,眼下局面都似乎是朝着娄室想要的方向而去的。
之所以说是似乎,乃是因为就在几乎所有人都动心的这个关键时刻,娄室、银术可、希尹的上级,也是他们三人事实上的政治领袖,权倾朝野的都元帅粘罕却忽然一言不发,直接起身,然后毫不掩饰自己的气愤之态,从吴乞买与娄室身侧拂袖而去,引得堂中人一时哗然。
如今粘罕正得势,他不乐意,谁也没辙。
就这样,娄室对燕京尚书省的突然觐见不欢而散,这位金国大将堵上生命最后一段时日的计划也就此搁浅。
但出乎意料的是,娄室依然保持了足够的镇定,倒是显得大将风度了。
当日中午,国主赐宴不提,宴会后,完颜娄室婉拒了四太子兀术的盛情邀请,本欲去寻完颜希尹说话,但希尹却早早离去,显然在躲避娄室……无奈之下,娄室只能与老友银术可并马而归,却是准备带着自家儿子住到这位新上任没几月的燕京留守家中。
“莫要怪都元帅,也不要怪希尹,你此番来的正不是时候。”二人几十年出生入死的交情,自然无忌,所以完颜谋衍在后阻断亲卫之后,银术可便直接在马上开口,说起了某些禁忌话题。
“都元帅和希尹是要做什么吗?”娄室依旧不急不缓。
“希尹是要做什么,但都元帅是既想做什么,又不想做什么,偏偏你们却总要做些什么。”银术可宛如说绕口令一般笑道。“你不在燕京,又素来不理政争,当然不晓得这些事情……国主想让自家儿子接位,大太子和三太子又都有心思,都元帅便将我与希尹调入燕京,乃是指望着彻底压住其余两家,趁此机会掌握朝政。结果呢?希尹来了以后不帮着都元帅出谋划策,反而想着搞什么官制改革,弄什么三省六部。偏偏都元帅最看不惯汉人的这些个东西,你来之前,希尹便被都元帅从家中撵出去过一次了,两个人现在都带着气呢。国主也在拉拢希尹。”
“希尹且不提。”娄室终于蹙眉。“便是都元帅那里,我都不怕他疑虑我有二心。你也知道,我出身七水部,不像你是正经宗室,所以一辈子便只能挨着都元帅,而且这次去打关西,若打下了,不也是对西路军好处更多些吗?而这个道理,以都元帅的聪明,生完气,迟早醒悟……但是,若他一意要先定谙班勃极烈(储君)的位子,再论其他事情,倒是有些麻烦。”
“就是这个道理。”银术可终于也蹙起眉来。“斡里衍,你是知道我的,我儿子虽多,但最得用的大儿子却死在南阳城下,拔离速也多与我说过南人官家与兵马的事情……所以,你此番南下之前,朝中并无人比我更懂那赵宋兵马的起势,更别说,你这次亲眼南下见识了一番宋人兵马后还觉得该打,那自然就该打。但你也须知道,朝中三足鼎立,大太子、三太子分野后,几位太子、勃极烈、元帅都只有建议权,国主和都元帅却有直接否事的权。而这其中,国主到底是国主,还是要讲大局的,此番也被你一番赤诚给直接震动,想来十之**是赞同出兵了,但你却不可能绕过都元帅。”
“那怎么办?”娄室也是拽着马缰一时无奈。“以都元帅的脾气,定然不会处置我的,但只是置气不出兵却是寻常。而眼下时节,只要拖延一阵子,再晚一些到了夏日,那就不是出奇,而是要真误了猎期了。”
“助他把谙班勃极烈的位子给定下来便是。”银术可忽然又失笑以对。“还能怎么办?”
“这种事情,拖了半年都未成,怎么可能仓促给定下来?”娄室愈发蹙眉不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