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泉抬手挠了挠头,有些扭捏的说:“我是瞎猜的,并不敢肯定孕妇是不是真的没去世,所以才请道长来看。”
孙思邈接着追问:“那你是以什么凭据来猜的呢?”
李泉脸色发红:“我虽然没见过死人,但是见过死鸡死狗,这些死了的牲畜,是不会再流血的,尤其是鲜血。我看棺材不停有血滴下,又不是黑褐色的旧血,所以猜想她并没有死,也是道长医术神奇,这才救了她们母子。”
孙思邈不住点头:“观察细微,心思缜密,孺子可教!”
裴世清忍不住问孙思邈这个女子是什么病症,又是怎么被救活的,孙思邈简单解释了一下。
原来这位女子的胎儿是“寤生”,也就是先出脚的难产,一般稳婆本来就难以处理,这个胎儿体位还不正,应该是小手在无意中抓住了脐带,稳婆即便助产也不能顺利产出。据说折腾了近两天,产妇本来就很虚弱,孩子又扯动脐带阻碍气血,加之疼痛难忍,产妇陷入深度昏迷,看上去就像死了。孙思邈也是通过棺材中滴下的鲜血,判断产妇未死,他先施两针,护住产妇的心脉,第三针是穿过腹部,扎了婴儿的手,婴儿受到刺激,条件反射松开了脐带,孕妇气血畅通,醒来过来,这样,婴儿也就呱呱落地了。
众人又赞叹一回,这才各自作别。
李泉母子赶上牛车,刚刚走出城门,裴世清骑着一匹白马就从后面赶了上来,一见李泉,跳下马来纳头便拜。李泉大惊,跳下牛车去拦时,三个头已经磕完了。
原来李泉走后,裴世清捧着李泉的一联一诗,十分高兴,又回忆起李泉写每一个字时的用笔和讲解,一时之间兴致大发,赶回包子铺,就在大堂的桌子上,写了几句千字文。在写字的过程中,裴世清就觉得手随心动,心伴意行,毫无挂碍,十分顺畅。搁笔之后,他都不相信是自己的作品,孙思邈见了也断言他的字已经脱胎换股。原来,裴世清苦练书法,已经到达了瓶颈,今日受李泉的启发,竟然实现了突破。孙思邈点头赞叹,李泉不仅是一个神童少年,还是一位善能点拨的良师。一句话提醒了裴世清,他出门上马,奋力扬鞭,这是追上李泉来行拜师礼。
李泉听完,哪里肯依,连说不敢,上前搀扶,裴世清见李泉不受礼则无论如何不起身,两人正在地上纠缠,忽听旁边有人大笑。两人扭头一看,正是随后赶来的孙思邈。孙思邈收住笑声说道:“既然李泉谦逊知礼,辞受良师,那你们可为益友,贫道愿做见证,你们二人结拜如何。”
裴世清大喜,连声答应,李泉也喜欢裴世清这爽朗直率的性格,自是没有异议。连个人就在城外的凉亭之旁,插草为香,对天八拜,结义礼成。年岁不用论了,自然是裴世清为兄长,当下李泉又给裴世清见礼,李泉一口气磕了五个头,裴世清也是拦之不及,连连说道:“贤弟礼重了,礼重了。”李泉爬起身来,嘻嘻笑道:“一个是小弟给兄长的见礼,三个是还兄长刚刚错行的礼,还有一个是利息。”众人闻言笑的乐不可支,李泉自己另有盘算:叩首礼讲究“神三鬼四人敬一”,也就是拜神拜佛的,要三叩首,参加葬礼祭奠亡人的,要四叩首,一般人与人之间的大礼,一叩首足矣(皇帝的三拜九叩除外),自己加的一个利息,是不想出现个不吉利的数字。
裴世清摘下自己腰间的一柄短剑,递给李泉,说是兄弟结拜的见面礼。李泉见这柄短剑长约二尺,剑柄朴实无华,剑鞘黝黑,不像是特别贵重之物,看裴世清一片赤诚,就伸手接了过来。入手之后,微微一沉,李泉就知道这是把珍贵的宝剑,想要交还回去,又觉有点矫揉造作。裴世清看出李泉的心思,笑道:“不是愚兄夸口,这柄宝剑勉强能配得上贤弟,这本是我的族侄裴仁基在黔安平叛得来的,因为赌赛输了给我,愚兄身量高大,佩戴这柄剑很不协调,贤弟却是正好。”
李泉自知身上也无回赠的金银玉器,也不矫揉做作,说声愧领后把剑配在腰间。看着天色将晚,裴世清告之李泉自己在洛阳的住处,约定秋后科举之时到洛阳相聚,兄弟二人这才依依不舍的分别。
这一次柏乡县之行,既解决了被人觊觎配方的麻烦,又结识了孙思邈和裴世清,高氏很是高兴,心下琢磨,有这两人的影响力,加上献出去除麦麸之法的功劳,自己的孩子应该有参加科举的机会,所以回乡后督促李泉读书更加严格。
李泉在县城的作为,不几天也传到田李村,乡民们本就对高氏尊敬几分,现在又有李泉这样的表现,对李家更是礼让。李泉以前除了每日读书,也早晚跑步和习练拳脚,现在有了裴世清赠予的短剑,又加了匕首操的科目,每天安排的满负荷。此时田间没有什么农活,偶尔李泉到高氏留下未租的天地中除草劳作,都有村民抢着把活计做完,声称小郎君不能在这贱役上浪费时间。李泉深受感动,也在想找到合适的机会,能给乡亲们造福。
又过了七八日光景,这一日一早,李泉到村后山间小路跑步回来,正在院里打军体拳,正在渐入佳境,突然听大门口有人喝彩,不是别人,正是孙思邈。
李泉有些意外,赶忙收住架势,上前施礼。孙思邈走进院子,又一次抓起李泉的手腕,这次却是认真的号起脉来。
足有一盏茶十分,孙思邈才放开李泉,又认真打量李泉的面相,口中自语:“怪哉,怪哉!”李泉赶忙请孙思邈进屋落座,又泡了一杯茶来。
孙思邈喝了一口茶,感到口味与众不同,这才留意李泉是“泡茶”而不是“煮茶”。其时,喝茶基本是把茶叶放到水中煮沸,还要加上盐、胡椒甚至肉沫,最后茶叶都煮成糊糊,连水带渣一起喝下。李泉后世随不酷爱,但陪同附庸风雅的客户,茶社去的多了,也做比成样学会了泡功夫茶。自从上次在县城拿到分红,李泉就买了一点普通茶叶,只是他实在喝不惯“煮茶”,偶尔在午后冲泡一点,这次奉给孙思邈的,正是这样一杯清茶。
孙思邈回味了一番茶香,这才问道:“这煎茶之法与众不同,莫非也是王县尉教的?”说完之后,两人都笑了。李泉回答道:“这倒不是,是小子觉得煮茶麻烦,自己偷懒而已,没想到冲泡出来,另有滋味。”
孙思邈收住笑容,盯着李泉道:“我号小郎君的脉息,旧脉已断,却又有新脉相生,且脉息宏大,天赋异禀,稍作修炼,便可突破重关,通畅无碍。”
李泉听的半明半白,但是却抓住了“突破重关,通畅无碍”几个字,一阵欣喜,难道是要打通传说中的任督二脉?
孙思邈又说道:“观相非我所长,我也略知一二,我看小郎君本是夭寿之相,印堂却隐约有一根逆命纹,颠覆旧相,萌发新相,小郎君是有什么奇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