熙祐二年七月底,忽来的一场细雨沙沙。
“倪小娘子,你们家的医馆不忙么怎么还自个儿上山来捡蝉蜕”
没带伞,也懒得躲雨的药农在山道上与一年轻女子相遇,一见她的样貌,两鬓斑白的老妇便笑得弯起眼睛。
“有医工们在帮衬,我偷闲一日,来山上捡着玩儿。”倪素背着一只药篓,里面也没有多少蝉蜕壳。
“这雨也不大,细丝儿似的,倒也不碍事。”药农不是第一回见她,从前倪素常在这片跟着他们识百草,也算是他们这些乡里人看着长大的孩子,这会儿待她也自然很是热忱,与她一道走,又将自己带的干粮分给她吃。
倪素不好推拒,要了小半块饼子,就着酱菜,在一片树荫底下,与老药农一块儿吃。
“从前你父亲在时,他常来咱们乡下义诊,是个活菩萨啊,我们这些药农也都愿意将药材都交给你们家的药铺,但你那二叔可不是个东西,不义诊也就算了,诊金还收得高,药铺里收药的价钱也压得低,若不是你回来,他非将你们家的招牌给败了不可”老妇絮絮叨叨的,说得起兴,还啐了口,“如今在牢里待着,真是他的报应”
倪素一年前重回雀县之时,圣人亲赐的“妙手仁心”的牌匾没隔几日便也紧随而来,倪素重提旧事,与二叔倪宗对簿公堂,最终,县太爷以倪宗买通山匪加害亲侄女未遂的事实为由,判倪宗徒三年。
“还请您放心,我们家得药铺,从前我父亲在时是什么价,如今还是什么价,收你们的药材,绝不压价。”
倪素笑着说。
老妇拉着她的手,“如今谁不知道倪小娘子的好我们村里那些生产之后落了症又不好意思说的,我也知道几个,不知你”
倪素用衣袖给她挡雨,听见这话便正色道,“您只管问问她们,若是银钱上有困难也不必担心,你们村里大多都是采药的,用采来的药材也可以抵诊金,还请您千万劝她们来医治,千万不要忍着,病只会越拖越重,是不能好的。”
老妇笑眯眯的,“我晓得了,我回去就与她们说。”
倪素怕雨若再下,老妇稍不注意便要滑倒,所以便与她结伴,两人一同在林子里捡了一会儿蝉蜕壳,背篓没有满,但她们也不打算在山上逗留。
倪素扶着老妇顺着山道往底下走,她用衣袖给老妇挡雨,让老妇有些不好意思,“倪小娘子,我是山里人,粗惯了的,你不用这样照管我。”
“我还年轻,您再是山里人,也要顾惜身子,不要生病。”
倪素说道。
细雨绵绵,落在道旁的草木丛中偶尔发出脆声,天色青灰,雾色在远处连绵,如山水墨画。
行走间,她稍稍一顿。
“倪小娘子,怎么了”
老妇转过脸来问她。
“没什么。”
倪素摇头,“我们走吧。”
老妇不疑有他,一手撑着竹杖,一手挽着倪素往前走,她并未发觉在倪素身侧有一道淡如雾的颀长身影。
淡青的圆领袍,发髻梳理得很整齐,簪一支白玉竹节,一张面容苍白,眉目清冷。
他骨节分明的手捏着衣袖,无声地挡在倪素的头顶。
倪素悄悄转过脸,与他四目相视,却什么也没说,只是翘起唇角。
下了山,倪素与老妇分道,将暂时安置在农户家的霜戈牵出,倪素拉下身边人的手,“今日原本是想与你在山上玩儿的,下雨就不能了。”
“下回再来也是一样。”
在空无人烟的宽阔山道上,徐鹤雪将倪素扶上马背,自己一踩马镫,翻身上去,拉住缰绳。
“别遮了,只是小雨,我不会生病。”
看他在解马鞍旁的斗笠,倪素一下握住他的手腕,“我们就这样回家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