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索性从蒲团上站起身来,直视凤仲甫,自嘲般地勾了勾唇角,语气如寒冰:
“哦?父亲都听说了什么?”
她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垂下头遮住眼底的受伤,低低笑了两声,复又抬起头来,眼中不自觉得含了水光:
“父亲是听说璟妧与齐王不顾礼义廉耻,私相授受?还是听说元娖郡主早年从军,清白不在?又或者是凤家大姑娘牝鸡司晨,净干些男人操心的事?”
她努力忍住眼泪,不想在这个男人面前示弱。
他们两个斗了十多年,从祖父教她习武开始,她的父亲便横眉冷对,觉得女子应该安稳度日,应该活在父兄的双翼之下。
而不是像她这样舞刀弄枪,嘴里都是打打杀杀。
“父亲,您说说,您还听到了什么?”
她笑得灿烂,若是忽略掉眼中几欲盈出的泪水,见的人一定会觉得这个女子好生自在欢喜。
齐国公动了动嘴唇,不知该说什么。
他这个女儿天生将才,生来就该在战场之上。
可这个社会对待女子太过苛刻,一个“叛道离经”的女子在世人眼中能有什么好?
他曾在无数个夜里暗生欢喜,因为他的女儿如此能干;却也在每一次欢喜过后心生忧虑,因为他的女儿太过耀眼。
试问有哪一个父亲愿意看着自己心爱的孩子受万人唾弃辱骂?
那些流言蜚语,恨不能将所有恶毒的词汇都加在她身上,全然忘记了她曾经将北蛮人驱逐出境的煊赫战功!
作为父亲,他如何能够忍受。
“你既然知道,那便该收敛些。”
凤璟妧冷呵一声,转过头来不再看他,眼神明明灭灭:
“知道又如何?我不在意。如果父亲是觉着我的名声拖累了家中姐妹,我很抱歉。但女儿并不觉得一个底蕴深厚的世家大族,会在意这些毫不关己的流言蜚语。”
都说众口铄金,积毁销骨,她偏就不信。
那些夫人小姐们的窃窃私语,那些向她投来的或怜悯、或嘲弄的目光,那些指桑骂槐的冷嘲热讽,她统统不在意!
离经叛道又如何,牝鸡司晨又怎样?言官们的“斯文话”她也听了不老少。
可是,他们也只敢在背后议论,来到她面前,不还是得乖乖下跪,称一句“元娖郡主安”?
“年少轻狂!你知不知道多少人在盯着凤家不放?你想要因为你出格的举动让整个凤家、甚至是皇室被人戳脊梁骨吗?”
这个女儿是一把刀,一把过于锋利的宝刀。
年少扬名让她心气变高了,若是当初不好好打磨打磨,只怕会落得个不得好死的悲惨结局。身为父亲,他绝对不允许自己的孩子成为列国争霸的牺牲品。
齐国公有些激动。
看着仍旧油盐不进、年少气盛的女儿,他似乎难以控制自己的情绪。
“到时候他们会说,那凤家长女,皇室的郡主,竟整日里只想着如何践踏礼法,实在是有辱先人、不知所谓!”
凤璟妧不搭话,闭上眼睛想自己的事。
这确实又是大不敬的行为了。
“你在想什么?”
齐国公实在是见不得她这副万事与她无虞的样子。
凤璟妧缓缓睁开眼睛,看着面前一排排的牌位,最终定格在老齐国公的牌位上,轻嘲似地开口道:
“我在想父亲当着列祖列宗的面,当着祖父的面,要我安分守己,要我为了自己的名声而背叛祖训,就不会心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