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风霜,清晨,庭院内多了一层薄霜和凝冰。
“晨间消霜,冬日里最打紧的活便是清晨清扫庭院,你们几个,赶紧把衣裳穿好,出去干活!”李女使站在房前吊着嗓子喊道。
姝娈头晕目眩,葱葱玉指按压在穴口之上,轻揉三分,试图缓解一些困乏感。
李女使最见不得下人磨蹭,她一把扯起姝娈,恶狠狠的口气喷薄而出:“什么时辰了,还在这里打盹迷糊,没管教的东西!”
秦妈妈折身扶住姝娈,“姑娘可有事?”
“无妨。”姝娈自知此地不如府,她不敢多停留,踩着小鞋便匆匆与秦妈妈走了出去。
腊月的日子,寒气杀骨。
李女使腰间裹着一层貂毛,其他人则还是薄棉的工衣,从今起,她们就是宫中的浣衣女了。
“一人拿一样,不清理干净,谁也不准吃饭。”她指了指身后多的几只暗色木桶,还有几根粗壮的木帚,“想怠工的,被我看见,宫法处置。”
妇人们踏着细碎的步子寻找趁手的木帚,大家哄抢一顿,秦妈妈也被挤了出来,她焦急不堪:“给我们姑娘一个啊,都别抢!”
姝娈静静待在人群之后,她红扑扑的小脸被冬霜吹得干涩,“秦妈妈,我来就好。”她咬着牙根,硬生生蹭进人群,顺手拿了一个断帚。
“这……这可怎么用?姑娘用我的吧。”秦妈妈握了握木帚,有些扎手,她连忙把自己的递了过去。
姝娈冷静地推开那把完好无损的木帚,道:“地处低处,位分不分高低,你我都是浣衣局里的佣奴,从今日起,姝娈得自己争气了。”
洒热水,扫冷霜,任由臂膀僵直,手心发红,小腿紫肿,姝娈也不吭一句难。她一块一块清扫着自己从未做过的营生。
“你可是罪臣之女?”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
姝娈抬首,“何人?”
李女使步履高傲,眼神锋利,冲她淡淡一笑,“果然是名门之女,倒也是娇贵的主,做活的手法毫无章法,愚笨不堪。”
姝娈不禁疑惑,“大人知道我?”
“何止知道,本官做女使之前,可是贵府的二等婢女,差些做了错事,被当府主母活生生送到浣衣局当差。”李女使眼眸恶寒,仿佛吞了一只蜱虫。
姝娈愈发不解:“大人在冯府……”
李女使冷笑一声,“不记得了吗?那年,你在府内玩耍不慎掉入浅水清塘,本官便是那日的当差丫鬟,只因没有看护好你,被夫人连夜遣送出府。”
姝娈印象浅薄,根本不记得哪年哪岁见过她。
“记不得?不妨事,如今,你也算是罪有应得,天运轮回,她的女儿居然倒进本官手中,往后你的寸肤寸皮都在本官掌心之中,好好享受这后半生的苦痛吧。”李女使修长的指甲轻轻划过玉面,随后勾起姝娈尖俏的下颏,她几欲捏碎这白皙脆弱的下颏。
姝娈被她狠狠一甩,跌倒在地上。
她根本不记得自己儿时闯下了什么祸端,牵连了谁,罔顾了谁。
秦妈妈到处找不到姝娈,她急切地在偌大的庭院奔走,所幸在角落里看见了安然无恙的姝娈。
“姑娘,怎么坐在这里?”秦妈妈心事落地。
姝娈扑朔着懵懂的眼神,问:“秦妈妈,我未懂事时,是不是在府内落水过,母亲最后将那当差的婢女遣送出府了?”
秦妈妈愕然,“你怎么知道?”
姝娈实话道:“刚刚李女使讲当年的事告诉了我,她便是当年母亲遣送出府的丫头。”
“她?”秦妈妈不敢相信。
姝娈不解:“秦妈妈,你知道什么?”
秦妈妈吞吞吐吐,“居然是她?”
姝娈歇了乏,站起来,“你知道她?”
“当年夫人遣送她,不全因为你落水,当差丫头十几个,唯独她不在。夫人便起了疑心,顺藤摸瓜一路摸到了她的房中。”
“然后呢?”
“房中漆黑,连个鬼影都看不清楚,夫人的大丫头直接开了卧门,才看见她衣冠不整与门郎行苟且之事。”
秦妈妈一想起这件事,后背都窜凉风。冯府是高官门第,家主冯朗乃北燕旧朝的皇室贵族,平日里夫人最讲求门风清正,发生如此不堪破落的脏事,定要清理门户,肃肃家风。